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诺奖得主略萨去世,他的慧眼辨识纯真的愚昧和邪恶的昏庸

发布时间:2025-04-15 19:37:58

当地时间4月13日,2010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马里奥·巴尔加斯·略萨(Mario Vargas Llosa)在秘鲁利马去世,享年89岁。

略萨生长在秘鲁,但他搞文学创作受到的审美影响主要来自法国。1958年,22岁的略萨在一次征文比赛获奖,得到机会去法国旅行,次年再次自费去法国,足足待了7年。雨果、大仲马是略萨在中学时就狂热阅读的对象,福楼拜更是他心中的圣人。

然而,一旦开始写小说,略萨拿出来的作品更像巴尔扎克。

巴尔扎克有句名言:“小说被认为是一个民族的秘史。”陈忠实的《白鹿原》也引了此话当题记,表示奉行。略萨在他最长的一本书《酒吧长谈》里,把这句话的后半句也引用完全了,巴尔扎克说的是:小说既然是民族秘史,“小说家就有必要深入调查社会生活”。略萨的各种小说都是调查的结果,一开卷就能看见社会,能看见形形色色的人在其中活动。他更大的本领,是把人物安排到各个位置、各条线索之中,看上去构成一整个有结构、有复调的社会故事。

《酒吧长谈》读完,会知道略萨脑中对秘鲁首都利马有个《清明上河图》式的设计。而他的全景小说从第一本长篇就开始了。那时他正在法国,有天才也有自律,高效而刻苦,他边写边改,越写越长,全部手稿达1000多页。稿子写完后,还在抽屉里摆了1年多,不时地拿出来看看,一旦改了一个地方,对其他字句、段落也会更加挑剔,改得更多。最后,这本书连书名都改掉了,最初他定的名字叫《说谎之人》,改后成为《城市与狗》。

书中,一所军校里的各个学生,构成一组群像——他们像自然界的动物一样各自为政,缺少友爱,也没有从挫败中成长。军校的总管是个独裁者般的上尉,他的位置不受什么挑战,军校以培养学生的男子气概为名义,旁观他们在苦行和压迫之下,磨炼出混社会必需的种种能力:警觉、狡诈、媚上欺下、委曲求全,诸如此类。

这些学生有的是用外号,如“奴隶”“美洲豹”来称呼,有的则用本名如阿尔贝托、甘博亚。外号说明性格,“奴隶”是性格怯懦的人,“美洲豹”则是暴戾狂躁的人。一个个冷酷的冷酷,阴险的阴险,比较受欢迎的人内藏虚伪,讨厌暴力的人却胆小怕事,总之没有一个角色能让读者觉得,他(她)是作者希望自己喜欢上的。在这里,略萨作品的长处和弱点都得到了体现:他对人的认识很全面,像巴尔扎克一样鲜活刻画,但人物一出场就定型,极少有人能成长、变化,只有沦落、死亡。

《城市与狗》的英文译本的书名,叫《英雄时代》。这当然也是反讽。书中没有一个人能稍许够上“英雄”二字的本义。《城市与狗》是略萨26岁时出版的,一家西班牙巴塞罗那的出版商接受了稿子。略萨谨慎、谦虚,不期想此书能如此成功,四年后的1966年,他的下一本长篇《绿房子》的修改,一直持续到寄出稿子的最后一刻。

《绿房子》《世界末日之战》《潘上尉和劳军女郎》,这些小说打开后都有一种“画卷铺开”的感觉,画卷中的人物都很活跃,多而不乱,踪迹清晰,只是没有一个人,包括进入书名的人(如“潘上尉”)能够成为让人一提起书名就会想起并津津乐道。在他的“社会”视角下,学校是社会,军队是社会,城市也是社会,社会本身无善恶,只有人来来去去,生生灭灭;社会有它自己的法律规则,它们不知从何而来,却体现在人的身上,体现在人的行为中——通常是那些彼此折磨、各施暴力的行为,在虐待和受虐之间你得二选一。

略萨自己说过:“这是一片没有任何出路的热带丛林……秘鲁这个国家的社会结构是完全建立在非正义的基础上”。在他看来,暴力不是什么特殊的手段,而是通行于这个国家各个社会等级、各个机构里的行为方式,人几乎是通过暴力来建立和他人的联系的,学生之间、学生和教员之间、丈夫和妻子之间、嫖客和娼妓之间乃至人和狗之间,都是暴力。在《城市与狗》里的这些青少年中,只有甘博亚是让人能真正产生好感的。这个人比较正直,愿意遵守公道,但他也在“美洲豹”的威风面前保持沉默。

《绿房子》是略萨正式跻身“爆炸文学”主将行列的小说,它继续展示他擅长“铺开画卷”的能力。似乎有一条条线索同时在他脑中形成,他在书写时能把每一条线索中的一个环节取出来,和其他线索里的环节组合在一起。整本书由此而产生了织锦感,而时空的交错则产生“狂想曲”的味道。和《城市与狗》一样,人物依然在画卷之中,任凭作者调配,因为写的是略萨自己待过的秘鲁小城皮乌拉,它更本土,更有奇谭的味道。

略萨用《绿房子》来做拉丁美洲社会的缩影。拉美“爆炸文学”的几位代表人物,代表作都蕴含着写照整个拉美的状况与命运的雄心。他们不约而同地揭示出,在拉美这片土地上,无论是政治、社会秩序,还是经济发展,抑或个人谋求成长,到处都充满了“无解”感。略萨笔下的人物,几乎每一个都是一出场就开始“向下走”,女人沦为娼妓,男人变成混蛋,警察、士兵、教士、修女各有各的沉沦,时而屈从于欲望,时而屈从于利益。每个人都是短视的,谁也无法确保自己的未来。

在《百年孤独》中,有一位活了100多岁的女族长乌苏拉,让人印象深刻,任凭年轻人各有各的乖戾,横死的横死,发疯的发疯,乌苏拉的存在维系住了整个家族。而在略萨这里,一个男人在他最“优质”的时候,会想要找个女人好好过日子,可是,就如同受了诅咒似的,他们都会失败,都会以自己的愚行挫败自己的“初心”。《绿房子》里有个军官名叫利图马,出场时还挺正直,想要和一个纯良的土著女子好好过日子,可是他一到皮乌拉,就和一群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,他那无人陪伴的妻子,也就“顺理成章”无法抵御登门勾搭的男人,最后沦落到“绿房子”里。

利图马这个人物,后来还将出现在略萨的其他小说如《利图马在安第斯山》中。军人政治是拉美政坛的一大特色,略萨的小说里写军人、写总统、写起义者,十分全能,2010年诺贝尔文学奖授奖词里说,略萨对这些个体的兴趣,源于他对人性中的“狂热”,以及对权力滥用等现象的着迷。不过,政治、军事之类的主题毕竟过于“男性”,他最具有大众知名度的小说,也许是讲述自己和姨妈的一段关系的《胡利娅姨妈与作家》。

他的小说生涯在50岁过后有了一个转变,标志就是从1988年出版的《继母颂》到1997年左右发表的《情爱笔记》。这两本小说的情色浓度,比起之前的小说而言大大升高。略萨的“情爱转向”深受评论界的欢迎。一个原因是,拉美作家似乎理应双管齐下,一只手写政治、军事、社会、殖民之类男性主题,另一只手写情爱故事。像是马尔克斯在50岁以后出版了《霍乱时期的爱情》,被誉为“爱情大全”;而略萨50岁后的这两本书,同样可以称为“情爱大全”甚至“情色大全”。在书中,他呈现了情欲表达与释放的种种可能;对情爱关系的微妙之处的探究,比起他对权力、狂热等主题的探究而言,更为得心应手。

《城市与狗》发表于文学杰作迭出的1962~1963年,在获得一片赞誉后,略萨踏上了一条世界公民之路,和其他几位拉美一线作家,像是智利的聂鲁达、墨西哥的富恩特斯,略萨也顺利突破了国家对自己的冠名,真正成为一个“拉美作家”。2010年他被颁诺贝尔文学奖时,他的获誉中有一句,说他“对纯真的愚昧和邪恶的昏庸有一双慧眼”。这相当于指出了他在创作趣味上的非道德性,他对良知、正义之类的东西并不感兴趣。《情爱笔记》是他活出本色、写出本色的证明,是他远离巴尔扎克,最接近写《包法利夫人》的福楼拜的时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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